要他说,郎君就该回朝堂去,做回传闻里那个经天纬地、惊才绝艳的谢大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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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人静,昭阳殿的灯熄了大半,只有寝殿留了两盏照明。昏黄的光线下,谢珩侧卧于榻,乌发随意散在身后,手中捧着卷书,安静看着。
半响,派出去的宫人轻步进来,他偷瞄了眼谢珩的神色,转而跪在地上禀报:“郎君,奴才看到,陛下……“他顿了顿,额头冒出冷汗,“陛下往刘昭仪的显德殿去了。”
说完,他头贴手背,放轻了呼吸,生怕主子迁怒。然而良久他都没听到动静。
他正想偷偷抬眼瞄,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,“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宫人愣了一瞬,心心说居然没有发怒,旋即爬起来,行礼退了出去。窗外海棠影影绰绰,玉阶生寒,春风拂灯。屋内烛火摇,灯影瘦,炭星明灭。
谢珩望着手中的书,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。他放下书卷坐起身,看着窗外冷白色的月亮,心口发闷,还有几分钝痛。这才多久,沈苓就厌了。
他忽然有点怀疑,当初呕心沥血助她登上皇位,究竟是不是错了。都说人心易变,她也不能免俗吗。
眼睫一寸寸垂下,俄而他哂笑了声。
再给她一次机会,若再如此,那他谢某也不介意同她共葬皇陵。大
沈苓到显德殿时,里面的人都歇下了,崇明宣了“陛下驾到”,一干宫人顿时兵荒马乱,点灯的点灯,上茶的上茶。
刘昭仪没想到沈苓这么晚了还会来,打着呵欠爬起来更衣,出外间去见礼。沈苓此时正坐在罗汉榻上,指尖轻点膝头,一身玄色龙袍衬得她肤如冷玉,不怒自威。
刘昭仪本名刘元烨,年及弱冠,是江东刘氏的嫡次孙。他一面行礼,一面暗中打量这个入宫两年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帝。见她容色嵇丽,艳而不失威仪,不免有些呆愣。直到沈苓出声让他坐下,才红着脸做到了小几另一侧。刘元烨在打量沈苓,沈苓也在打量他。
青年肤色略黑,五官俊郎,身形挺拔结实,是很典型的北方长相。虽说也算得上美男子,却比不上谢珩。
沈苓端详着他的脸,心中暗暗比较。
眼睛不如谢珩的漂亮,鼻子也不如谢珩的秀挺。皮肤太黑,似乎还有点粗糙。
刘元烨被盯得浑身难受,不一会便从脖子红到脸。沈苓扫过他羞涩的脸,淡淡收回视线。
嗯…还是个有些纯情的蠢货。
她已经有判断了,今日他说得那些话,恐怕是受了旁人挑唆。刘元烨见沈苓不看他了,庆幸的同时还有几分怅然若失。早先进宫前,他还要死要活不愿意,觉得丢了身为男人的脸,现在看来,陛下长得好看,还很有气势,他也不亏。
他犹豫了一会,主动道:“陛下可要用些夜食?”沈苓摇头道:“不必了,朕就是路过来看看你。”刘元烨心中一喜,想着陛下终于开窍了。
他轻咳了一声,有些不好意思:“夜深了,陛下要在这安寝吗?”沈苓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,端起茶杯呷了口茶,才慢悠悠道:“朕还不困,想跟你说说话。”
说着她叹了口气:“近日朝中事务繁忙,朕心力交瘁,想着找个地方排忧解难。”
刘元烨赶忙接话:“臣替您分忧,陛下您有什么告诉臣便是。”沈苓笑着嗯了一声,跟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会话,约莫一刻钟后,她似无意间问道:“元烨啊,你入宫两年了吧?”刘元烨道:“回陛下,还有两个月就两年了。”沈苓道:“日子过得真快。”
“可有交到什么知心好友?这宫里的几个郎君大都士族出身,你们该能合得来。”
刘元烨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,方才说了一堆闲话,此时又听到关心,感动之余便没了戒备,一股脑说了出来。
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,还自作聪明的吹风说了几个郎君的坏话。沈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,在刘元烨再次说到某个郎君时,她故作发怒,起身皱眉道:“朕是来排忧,不是来听你在这嚼舌根的。”宫人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。
刘元烨也没想到沈苓说发怒就发怒,阴晴不定,他赶忙跪到地上请罪:“陛下恕罪,是臣说错了话,您莫要动怒。”沈苓不耐烦转身,“崇明,传令下去,刘昭仪言辞无状,议论高位宫妃,罚俸半年,于小佛堂禁闭三月,并抄《心经》百遍,修身养性。”说完,她顶着刘元烨懵怔的目光拂袖离去。刘元烨看着沈苓冷漠的背影,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怒了她。他跪在地上许久,直到有宫人低声唤,才回过神站起来。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。
父亲说得对,他这张嘴尽会惹祸。
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,沈苓细细琢磨了刘元烨说得话。和他交好的一共有三人,皆是高门士族出身,和他家世差不多。其中有一人最可疑一一兰陵萧氏,萧长珏。
沈苓对这人有些印象,身形修长飘逸,容貌清朗,性格和煦,似乎身体不大好。
头一次见时,她差点以为看见二十岁时的谢珩了。衣着像,背影像,气质也有些像。
只是容貌次了些,气势也不够。
现在想来,恐怕这人是故意扮成这样的。
还挑拨刘元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