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怦然作响
她取出自己的帕子,塞在他手里,叮嘱道:“现在天上都是柳絮,在外一定要捂好口鼻。”
说罢,在他鼻子上轻轻一点,帮他拿起夹在胳膊里的海棠花枝,将它们汇聚成束,握在手里。
“你要到哪里去?"阿兰站起身,好声问。衡儿没说话,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她,很自觉地把帕子按在脸上,另一只手却偷偷摸到阿兰的指尖。
阿兰腕子一绕,把他的小手轻轻握住,笑着对他说:“怎么不回答?”他想了想,这才道:“我也不知道去哪儿。”“那就回家吧?"阿兰见他迷茫,便提议,“你娘亲也该回来了,找不到你要着急呢。”
衡儿拉着阿兰的手,刚与她齐行几步路,忽而眉头一皱,脸色低落,撅嘴喃喃道:“衡儿不是偷偷出来玩,娘亲在家,她知道的。”阿兰哪里有要怪他的意思,低头看他,才发现他个子蹿长许多,想来这小人儿长大不少,想的也多了,以为受了冤枉,急急要为自己辩解。“她知道就好。“阿兰更缓和了语气,正对他说着,转念却发觉事情不对,不禁敛去笑容,“你娘亲怎么在家,此时不该在别人府上做工么?”“她每天都在家,一直都是呀。"衡儿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解,只实话实话道。
听他说完这些,阿兰止住了脚步,俯下身子,蹙额再问:“衡儿,你昨日去上学了么?”
果然,衡儿摇摇头:“没有。我很久没去过学堂了,只能自己一个人玩。”他扯起两边唇角,像在安慰自己似的。
阿兰心中这才明了,想来他母子二人生活上有了困难。衡儿的母亲,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,可惜先天伴有眼疾,不能视物,丈夫又多年前在外遇险,如今,她只靠四面求人,各处做工,勉强带着孩子维生。那会儿阿兰来到永临不久,偶然与她结识,顾不上自己流过多少心酸眼泪,只不可控制地与她共情,每每手头宽裕,能帮一点,便帮一点。她松开拉着衡儿的手,从怀中掏出荷包,掂量掂量,里面还剩些碎银子:“你先拿着,回去交给娘亲。”
衡儿点头接过,两手把荷包攥得皱巴。
“我便不陪你多走了,改日再去找你玩。"话落,阿兰朝他一笑,把帮他拿了半路的花枝也递去。
衡儿抬起黑亮的眼睛,看看她,又看看花,挤出一句:“姐姐留着。”“这个花没有味道,娘亲闻不见香气,就不知道它们好看,”他方才兴起折了大把,这会又突然嫌弃起来,把荷包塞进衣兜,空出两手使劲摇摆,“我也不要了。”
这海棠粉白交织着实美丽,花花草草也正是她所喜爱的,便不再与孩子多推让,真的留下了。
简单和衡几告别后,阿兰回到酒铺,捡出之前收集的胆瓶,用水冲了灰尘,摆在柜台边上。
奈何瓶口不大,反复插了几次,依然多出一枝在外,强塞不进。她看着手里剩下的那枝,纵是比瓶里的那些枝条瘦小一些,也灿烂地绽着花瓣,让人怎舍得丢弃?霎时有些苦恼。
于是又去翻箱倒柜地找,竟意外在角落里发现一支青瓷细瓶,柳叶一般的细,放它这枝,再合适不过。
可这瓶子,又该放到哪里去呢?
四处寻望一番,都是些黯淡的空桌,与它不配。再转眼,昨日那套壶杯正在原处等着她,白皑皑地亮着光。
阿兰低头比对,心中思量。
看来只有放在这里,才能相配了。
孟文芝在永临待这么一段时日,该巡的已巡遍,该查的也已查完,难得可以松懈一阵。
提早回到寓所,却不见许绍元踪迹,以为是他终于待到那表甥女离开,自己回家了。
便打发了清岳,独自踏进卧房,脱下日日缠他误他的官袍,又换了身浅松绿的常服来,气质也跟着变得轻盈。
再走出房门,不过两步,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何人擅闯!"听语气颇为惊讶。
孟文芝寻声望去,见那人倒捡了扫帚,挥着棍子,气势磅礴地朝他走来,一边高喊:“还不快跑?”
他定睛细看一番,才清楚了那人的面容,瞬间用力闭上双目,沉声对他开口:“你让我跑到哪里去?”
许绍元步子突然顿住,气势随之消去,半张着两臂举目望来,摇摇晃晃看个明白,这才手一松扔了扫帚,欣喜叫道:“文芝,是你!”他急忙跑来到他跟前,又说:“还真是你。”“你倒是个护家的好手。"孟文芝无奈道。许绍元不好意思地笑笑,努力解释:“你今日回来如此之早,还换了衣服,任谁能识得?”
孟文芝面上不多有情绪,只见对方头上身上都是些碎叶残花,单边的脸颊满是印痕,便问道:“从哪里睡醒了钻出来的?”“那边。“许绍元回身指指自己来的方向,“我发现了一块宝地,走,带你去瞧瞧。″
还未及他拒绝,便强拉着人走了过去。反应过来时,孟文芝已站在了一片海棠之下。
他倒真没曾注意过这处角落,眼前突然这般繁盛,免不得晃了神思。“你可不知道,我上午在这处好端端躺着,有个偷花的小毛贼,把树摇得跟刮了大风似的,淋了我满身渣子。”一到这儿,许绍元就想起上午发生的事,撇嘴愤愤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