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,他却听得很清楚。此时的薛辞年神魂尽数归拢,已全无睡意了。知她因何事心伤,薛辞年报以理解,待她发.泄得差不多了,终究是开了口:“不是做得挺好的,哭什么?”
季窈似乎未曾想到这窗内有人,腰身一僵,急急后退一步,惊声问话里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:“你是何人?”
薛辞年觉得她这反应煞是可爱,忍不住笑了一声,道:“老天派来指引你的神人,他让我转告你,你所求之时,必能得愿。”她吸着鼻子,闷声说:“多谢你。”
“你不信?”
薛辞年想起今日陛下传召梁昀青,内侍过来请人时,有意透露出一二内情。所商事宜就与她所求有关,若非圣心有意,如何会大张旗鼓地设一场辩局,借这小女子的口帮助自己成事?
她裙上的玉兰正随动作摇曳,与外头沾染泥污的玉兰形成鲜明对比,薛辞年转而想,她方才哭,也有这花的缘故罢?“你若不成,我便送你枝不会枯的玉兰作为赔礼,若成了一-"他说着一顿,心想,左右哄女孩子罢了,“若成了,我也送你,权当恭贺了,如何?窗外少女缄默,未吐一词,薛辞年一时琢磨不透,无意扫见几案上鲜红剔透的糕点。
这糕点以洛神花茶为魂,百合莲子为辅,带有洛神花独特的酸甜味道,以及百合清香和莲子的粉糯。
好看又好吃。姑娘家大约是喜爱的。
“莫哭了……“他无奈地叹气,伸手拈了一块,手递去窗外时却因什么一顿,旋即一转,叩上了窗。
下一刻,廊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带着愈来愈近的喘息到了窗前,“姑娘怎么在此?奴婢寻你好久……
主仆简短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,薛辞年隔着朦胧不清的窗纸,觉察到少女的脚步在窗前稍稍一顿,目光似在窗柩的雕花上停留一瞬,而后远去了。梁昀青邀薛辞年赏鞭一事,好像成了二人亲厚的开端,以至于在当年的秋夜,他会毫不犹豫替梁昀青挡下杀手刺来的一剑。那一剑不足以让薛辞年卧床将养,却使他没能救下遭歹人所害的外祖父。那是他随外祖父回扬州的深夜中途,因母亲的死,二人发生争执。多年前,他的父母因利而聚,利尽而散。落魄氏族送以联姻的贵女,死而不僵的门阀用做起势的棋子,姜玉通成婚后多年郁郁寡欢,于一个葱茜嵇郁的春日瘗玉埋香,终于舍弃了那个不爱自己的夫君,狠心撇下了自己牵心挂肚的孩薛辞年恨仕宦之门,恨权势之争,恨他们多为利计,鲜存真情。他因动气,不慎绷开了前几日为救梁昀青而落在下.腹的伤,为了不被姜景章发觉,借着气性下了马车,独自到远处的林子里重新包扎。不料姜景章的车队却被贼寇认作商队,惨遭毒手,待他听得声音,不顾一切往回赶时,姜景章身边的曾伯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并拦住他,告诉他长君已死于凶徒刀下。
他得了姜景章授意,死活不肯让他再往前半步,薛辞年被他锁着双腿,动弹不得,最终因伤口再度绷裂,毒性散发,昏迷滚下了山坡。醒来后发现,他误打误撞被私掘银矿的奸商捡到,绑进了矿山当苦力。矿山中工监凶恶,动辄打骂,常以细鞭猛笞人的后背。薛辞年自入矿山多起反抗,被工监一致视作最大的刺头。在此期间,他结识一好友,无父无母,名唤阿柴。阿柴采矿时被薛辞年扯了一把,避开了头顶掉落的石块,捡回一命,于是对薛辞年心生感激,几次来往后,缠着要认他做兄长。薛辞年本不是热络之人,更别提这矿山之中个个心怀鬼胎、人心不古,能为了争抢一张馊饼下死手,因此并不多做理会。阿柴早涉江湖,在人情冷暖中摸爬滚打,练就一身机灵劲儿,他处事油滑,善于逢迎,唯独对薛辞年诚挚坦诚,久而久之,薛辞年也就接受。阿柴得看出薛辞年出身不凡,也曾发问,薛辞年总避而不答。二人在艰苦掘矿时互相扶持,在工监鞭笞时为对方抵挡伤痛,薛辞年欲与阿舅取得联系,阿柴也一再设法帮他。
事情的折转,在薛辞年认出工监手中那把刀时,骤然展开。那一把形制相同的刀,两个月前,贯穿在曾伯的后背。深秋的雨来的冷而暴烈,向外飞溅成暗红的血花,薛辞年第一次尝到了血腥的滋味,可他并不感到战栗或退怯,心尖反而热的发烫,手中寒光疾掠,刀刀入.肉取人性命。
其余人反应过来,跟随他往外厮杀。却没想到,生死关头会被阿柴出卖,毫不犹豫推他向屠刀。
若非阿舅及时赶到,他便要葬在那个腥臭潮湿的雨夜。养伤近半载,薛辞年午夜梦回,时常梦到昔日在矿山的情景,结尾无不定格在背后力道一重,他撞向屠刀的那刻。
他想,或许阿柴曾待他有过几分真心,只是这些真心建立在他能够带他逃出生天的础石之上,一旦这个结果无法实现,础石崩塌,他便可以被毫不犹豫地抛却、挡灾,甚至于一一做那个础石。
那么他的身边,还有多少个阿柴?
次年春日回京时,宫学已然设立,同窗门都已进学半载。他的归来让那群纨绔喜不自胜,纷纷将他簇拥包围,问他去了何处,散学后还像不像以前一样去赛马……
他含着笑一一答话,话音随着一阵进门的琳琅清响戛然而止。姑娘抱几枝桃花从讲堂外进来,她这次穿了